燈謎迷

長聯貴一氣呵成，鏗鏘成誦。世推雲南大觀樓（孫髯翁撰）及武昌黄鶴樓（潘炳然撰）兩長聯爲膾炙人口之作。

昔有某名士，窮途落魄，登酒樓痛飲而無錢付帳。乃求懇主人，願以聯爲贈，主人亦風雅之士，允之。名士書聯後懸于壁上，酒樓業務蒸蒸日上，後且聘名士充記帳員，一時傳爲佳話。聯云：

「枉逐於南，枉逐於北，風塵僕僕，道路遙遙。歷不盡楚嶺秦關，

　圖不了肥田廣厦。力如項羽，狡如孟德，烏江赤壁總成空。貪甚麽，

　請君環轅息轍，閉戶匡居。行好事，詩良書，除妄念，種千株。吟乃或吟，

　臥乃或臥；勿計其前，勿計其後，遇安閒處且安閒，志趣寄身安樂地」。

下聯云：

「忽然而古，忽然而今，世界茫茫，光陰冉冉。留弗住紅顏綠鬢，

　帶弗去美玉精金，富若石崇，貴若子儀，白鏹朱冠同是散。慳奚益，

　勸爾解袋開囊，呼魚索酒。煮流雲，烹皎月。醉長天，歌八節；食兮則食，

　衣兮則衣；幾何爲多，幾何爲少。得快活時須快活，人生莫作守財奴」。

賀友新婚聯語中有一聯，長凡一百零三字，世不多覯。聯云：

「國慶接重陽，喜佳節連環。洽霽月一輪開寶鏡，指點晴嵐秋水，

　安排青羅碧玉，都爲添妝。更籬菊林楓，不少紫葉黃英，皆堪入畫。

　從繡戶重重，金屋比比，難遘絶代好風光。會倩八管鸞笙，引七香翠輦，

　列千條華燭，照九子流蘇。看南河吉士，北地淑媛，成就神仙新眷屬」

下聯云：

「同心惟一德，祝情絲繚繞，化輕霞兩朶上瑤尊，收拾粉漬螺痕，

　調作黛墨丹鉛，儘供唱和。又冰紈霧縠，裁成花箋錦索，用助合歡。

　祇銀釭兩兩，牙管雙雙，已佔人間極樂事。漫奏六么豔曲，譜十索名題，

　託五噫高吟，賦百年偕隱。待西園酣歌，東萊傑論，證盟文字舊姻緣」

此聯情意纏緜，風光旖旎，惜不知出自何人手筆也。

洪憲功臣顧某，其人固不足道，然其嘉興鴛鴦湖煙雨樓一聯，長達二百六十二字，洋洋灑灑，氣象萬千，自不可以人而廢之也。聯云：

「湖山點綴，量來玉尺如何。漫品題幾回擱筆，記曾碧巖絶頂，看波瀾壯濶，

　太湖無邊，停橈漸斗柄橫斜。趁涼月擬從三萬六千頃，蒼茫湖水搖歸。

　生憎鳥難渡，爲饒遊興，白打寧抛，還思暮暮朝朝，向斷橋問柳尋花能再，

　祇惜撩人西子，偏畫眉深淺入時。早匡廬失眞面，恨鉛華誤了傾國，

　强自寬也悔濃抹非宜，天然惟羨鴛鴦。湖畔喜留香夢穩」。下聯云：

「樓閣玲瓏，卷起珠簾最好。破工夫半日憑闌，管甚滄海桑田，儘想像空濛，

　層樓更上，遠樹迷南朝興廢。怎曉風忽把四百八十寺，多少樓臺坍散。

　愁煞燕雙飛，知否昨宵，綠章親奏。要乞絲絲縷縷，將孤館離情別緒綰牢，

　卻怪作態東皇，獨故意晴陰注錯。詎高處不勝寒，披簑戴笠載得扁舟，

　欲生待又怕黃昏有約。到此未逢煙雨，樓頭閒話夕陽殘」。

此聯上聯描寫鴛鴦湖，下聯描寫煙雨樓，寄慨彌深，感觸尤多，澆胸中壘塊。表筆底才華，誠不可多得之佳構也。

挽聯之長者亦多，如丘人任志清挽友人客死云：

「十萬頃華嚴樓閣，彈指成空，回頭莽莽蒼蒼，問記否人間知己，

　憶昔吟壇選韻，湖海豪聲。書社論文，風雲氣挹，襟期所及，

　方將共想千秋。自同時貢樹分香，逐隊聯翩，方期各償夙願，橫吹七曲，

　遽判升沉。祖生奮着先鞭，竟中夜聞鷄起舞，孰意三生杜牧，總累情緣。

　五斗劉伶，終傷酒德，致令客身化去，再休說蓬島蓉城，即云旅櫬歸來，

　徒認取靈旗紙帳，功名何物，乃堪斷送英雄。涼館虞詞，搔首乾坤一灑淚」下聯云：

「廿餘載戲謪塵寰，撫衷若夢。過眼茫茫昧昧，眞足令我輩傷心，

　念茲白首無依，重慈垂暮，紅顏獨苦，弱息孤孀，俯仰如斯，

　何忍銷聲下世。况異域烽煙告警，長沙痛哭。猶思力挽時艱，剛按遺函，

　忽傳噩耗。李賀方當早歲，偏他鄕跨鶴而遊，枉教桂折蘭摧，魂招古道。

　素車白馬，泣奠良朋，可憐兩世貞操，竟此後冰天雪窖。孤負一腔熱血，

　任他年黃土青山，天地雖寬，未免難忘高厚。青燈哀楚，愴懷今古幾悲秋」

某貞女挽夫長聯，情辭哀婉，感人尤深。聯云：

「誰教汝早歲求名，奇遭天妬，修鳳樓而未畢，隨鶴駕而即歸。

　回思去後韶華，眞如夢幻。從今日懷人牖下，三鍾酒，兩鍾酒，

　真欲招月下魂，問個甘心。天乎！吾輩甚無辜，竟若此文字埋君，

　雨打梨花同灑淚」。下聯云：

「可憐我芳年待字，酷受娘憐。桃欲詠乎宜家，梅尚遲乎迨吉。

　詎料暗中消息，頹種愁根，到昨宵叩首靈前，千種情，萬種情，

　縱不見阿郞面，總算結髮。爹呵！女兒是何命，似這番姻緣悞我，

　風飄柳絮更添悲」。

黃摩西哭所私程氏女一聯，較上述各長聯尤勝之處係寫盡情愛之真摯，道破溫馨之往事，措辭工麗悱惻，如見肺肝。聯云：

「鴛鴦待闕廿三年，絶艷眷驚オ。問眼底烏衣馬糞，齷齪兒郎，誰堪擎架。

　奈氤氲使者處，未註定正式姻緣，霧鬢雲鬟，乍謝牧羊憔悴，繡襦甲帳，

　已臨跨虎危疑。明月易奔，小星難賦，十斛珠聚作六州錯，誰實爲之。

　例諸鍾建負我，寧畏鴆鳥微言，網取西施贈人。原出鴟夷左計，

　矯情成薄倖，猛回首前塵半霎，綠葉絳桃，鈿盟都誤，更累卿賷志而終。

　豪如牡丹王，烈如芙蓉神。凡界魔宫，種種悲凉歷史，

　印偏腦筋，怎一個愁字了得」。下聯云：

「鶼鲽忘形五百日，感恩兼知己，較世間熨體畫眉，尋常伉儷，尤覺綢繆。

　在專制社會中，算畧遂自由目的。抝運擠麝，但拼命迦陵，善病工愁，

　忍聽斷腸杜宇，紅霞偷嚼，絳雪無靈，七香車送入四禪天，嗟何及矣。

　從古曠代風姿，斷不雙修福慧，奚况書獃寒乞，豈宜永占温柔，

　暫別即長離，最傷心粉靨重看，朱櫻翠黛，玉色猶生，尙向我含颦若語。

　始以橫塘曲，繼以華山畿。笙朝笛夜，喁喁美滿名詞，

　蕩爲血淚，剩幾聲魂兮歸來」。

工商晚報 1972 1 28